第35章 第 35 章(1/2)

半个时辰之前。

樊家小子送张婴回长安乡,即将抵达主宅时,果然听到比过去几日要喧闹数倍的嘈杂声。

张婴靠近细细一瞧。

过去主屋前只有三四个工匠在工作,如今却满满当当站了近四五十位工匠,他们每人手上,或拿着玉石、木料,或雕刻工具,埋头工作。

而在前平正中央,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,隐隐有些熟悉。

“回来了?”

那高大身影敏锐回头,待看到张婴后,轻轻挥了下手,顿了顿,才干巴巴道,“厨房炖着汤,要不要用一碗?”

张婴莫名放松下来,原来是便宜爹啊。

“叔父怎会来?”

张婴有些疑惑蒙毅为何会在这。

蒙毅的态度在张婴看来有些反复横跳。

最初在车队里,便宜爹每日起码要凑过来两三回,强行与他尬聊两句。

可等举办完巫祝奉子仪式,尤其是张婴做完骑大马任务之后,蒙毅差不多销声匿迹,基本没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。

张婴并没有多难过,因为他本来就对父系血脉抱有偏见。

他甚至还和系统开玩笑说,可能他随口喊得“叔父、季父”是真的,蒙毅调查出他并非是蒙家子,出于尴尬,才不想和他见面。

张婴本以为和蒙家的缘分就此打止。

没想到时隔数日,蒙毅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,还如此大张旗鼓,如此喜意浓浓,实在是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。

“咳……我。”

蒙毅仿佛被张婴的问话给弄愣,好一会才缓缓开口,“我们是一家人,祭月已过,我当然要来!”

“祭月?”

张婴一脸不解。

直到身侧的樊典小声解释,张婴才知道“巫祝奉子”从大巫祝那接回来后,前几个月,哪怕没有与亲人相认,也是不可与真正的血缘近距离接触的规矩。

但是……

张婴的表情越发迷惑。蒙毅明明知道“巫祝奉子”这个身份是伪造的,为何要如此遵守?

“哎,我妻特别看重你。”

蒙毅一眼看出张婴眼底的疑惑,他熟练地将张婴举起来放在肩膀处,小声说,“她很信那个。前些日子,她知晓我私下带你骑大马,觉得我没做好,你看看我手臂……”

蒙毅伸出手臂,黝黑的皮肤上有几道印记,“被她……嗯,划了几下。”

张婴满脸疑惑,想着有没有那么快夸张,古代闺秀岂会……然后他就看见蒙毅手臂上,几道长长的伤疤。

张婴:“……”

这时,他感觉一只手突兀地抱住他的腰,另外一只手毫不留情的一掌将蒙毅拍开,然后他身形一转,落在了另外一人怀中。

张婴惊讶抬头,恰好与一位身形如扶柳苗条的美貌妇人对视。

他眨了眨眼,发现对方举着他,正面盯着他瞅。

张婴下意识回应了一个憨憨的笑容。

这下好,对方那双的眼眸仿佛瞬间亮起来,甚至泛起了晶莹。

张婴:!!!

“妻,外面天寒地冻的。”

蒙毅侧身走过来,不知从何处掏来一件大袄子披在妇人身上,“你怎出现在门口?”

“坐立难安。”

美妇样貌看起来很羸弱,声音却较为粗犷,她抱起张婴轻松地上下抛了下,微微皱起眉,“太瘦弱,日后得好好养。”

张婴睁大眼:我去这嗓音!

和网传的东北软妹视频,“主银,俺的这颗心为你绽放”有异曲同工之妙啊。

这时,蒙毅又从兜里翻出一枚暖玉递给给美妇,随后才笑道:“哈,我岂会不信任我的副将。”

“将军!”

美妇脸微红嗔怪了一声,“咳,稚子还在。”

张婴嘴角一抽,避开视线:只要我看不见,就不能强行塞我狗粮。

等等……

被便宜爹温柔地称呼“妻”。

这,莫非就是这一世的母亲?

张婴体会过母爱的。

虽然只是幼时很短暂的一点回忆,甚至记不清母亲的样貌,但他却能牢牢记住那一份对他的爱。那才是支撑他,没自暴自弃地走向极端的原因。

思及此,张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抬眼,细细打量这位美貌妇人。

这位妇人样貌较好,身形消瘦,皮肤苍白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。

但她鬓角遮掩不住的伤口,布满疤痕的双手,腰间斜跨的透着森森寒意的长刀,无不在提醒张婴,这绝非普通内宅妇人。

一位与记忆中温柔、柔弱、手无缚鸡之力,毫无相关类型的母亲。

张婴怔怔地看着对方,心里有些乱。

这时,张婴忽然感觉到一双纤细却粗糙的手指触碰到他后脑勺。

张婴刚准备躲,这手指力量却大得惊人,压根不是他能够撼动的。

那手指在他耳后滑动了好一会,才松开。

张婴再扭头,看见美妇脸上绽放出璀璨的,仿佛失而复得的笑容,尤其那一双眼眸,亮得仿佛有星星坠入其中,闪闪发光。

她声音带着颤:“是,是阿婴,是的。”

说罢,美妇将张婴死死地抱在怀里。

……

蒙毅见张婴木木地站在原地,他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
妻还是太心急了,她忘了两人目前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,也忘了他刚刚给予的叮嘱,要保持距离,要再给张婴一点相处适应的时间。

就像他。

之前被张婴躲来躲去的,还以为是被这小子讨厌。

后来,这小子还不是主动给他送了一份羊羹和锅盔,并且陪他玩骑大马。

现在爱妻仓促靠近,稚子应该会很慌,很怕,想跑吧。

蒙毅上前一步,开口道:“我爱妻。她很早前便念叨着你,想见你。先前回咸阳,你被陛下带回宫,没回家,她十天半月都没让我回卧室。

后来知晓你是巫祝奉子,她怕损了你的福分,所以坚持熬了几十日,掰着手指算时辰,刚过来祭月就迫不及待来寻你,阿婴,她对你满心思念,她没有坏心思……”

蒙毅绞尽脑汁地打圆场,但这话说得干巴巴的。

张婴和妻子始终抱着,没人理他。

蒙毅最后放弃,他上前一步想将妻子拉开一些,与张婴保持舒服的社交距离。

然而下一秒。

他见却见张婴乖乖地站在原地,任由妻在他脸上摸来摸去,半点抗拒的态度都没有。

甚至爱妻问一句,张婴便乖巧地应一声。

以至于,他们开始进行下面的对话。

婴轻轻上手抚摸,满脸心痛:“怎会伤得这么重,蒙将军都不曾护着你吗?这是如何受的伤?”

妻眼神温和:“无妨。这些不过是功勋章!这一条,是我曾去楚国攻城掠地,良人运输辎重过来支援却不幸被埋伏,我杀进去将其救出来时,替他挡下一剑。”

婴:“什么!岂可让女子挡剑!叔父也太不心疼叔母了。吹吹。”

妻:“啊这……小小年纪哪里学的……咳,倒也不全是。我那时是你叔父的副将,理应挡剑。”

婴西子捧心状:“叔母心善,处处都替叔父想,未曾不为自己想想。阿婴心疼叔母。叔母还有这条伤疤呢?好深啊,也是被叔父连累的吗?”

妻:“唔……不要误会。将军很厉害。昔日我与他被戏称为黑白凶星,配合默契。互为对方挡刀。我身上伤口尚不及你叔父多。你看的这一道伤疤,便是我独自领军征战沙场时被偷袭,也是我受过最重的伤了。”

婴斩钉截铁:“叔母受伤少,只能证明叔母武勇第一,比叔父厉害。若叔母当阿婴的副将,阿婴定不会让叔母受伤。”

妻一愣,忽然爽朗笑道:“哈哈哈……好好好……好志气!日后当你的副将。”

……

蒙毅缓缓升起一个问号。

自家夫人的魅力这么大的吗?

你小子当初对我又是翻白眼,又是跑路的抗拒态度呢?

怎么现在对我妻就又是心疼,又是贴贴,又是夸夸?

还有……

你小子的话是不是哪里怪怪的,似乎能细品出一股茶汤香。

……

其实真不是蒙毅想的妻子魅力大。

好吧,魅力大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是力量过于强大。

张婴一开始没注意,等注意到想动时却发现压根没法动。而且见美妇满眼星星地瞅着他,张婴也不想太过抗拒,免得伤了对方的心。

没办法,就好像他对父系血脉有debuff,他对母系血脉也有天然好感加成。

张婴又是个能哄人的,三言两语,便令对方神情越发放松。

“阿婴,你这三年。”

美妇的手一次又一次轻柔地摸着他的脸颊,“受苦,太受苦了。”

“还,还好啦。”

张婴的脸不自觉泛红,嘀咕着,“我,外婆对我很好,很好的。”

“是么。能遇到好心人家真的是太好了。”

美妇温柔地看着张婴,这时,旁边忽然响起“汪汪汪!”的犬吠声。

张婴扭头一看,开心地打招呼:“……外婆!外婆!”

“使不得,可使不得。”

张宫女表情有些惊慌,连连摆手。

她讶异地看向张婴,明明都与阿婴约定好,面上称呼张女官之类,私下偶尔才能唤外婆。

阿婴之前一直都做得很好,为何突然又唤外婆了。

“外婆,这是我叔母……”

张婴嘴上介绍着,眼珠子滴溜溜地观察美妇。

“叔母。”

“唤我采桑即可。”

美妇笑眯眯地上前一步,丝毫不见外地与外婆握了握手,快言快语,“若不嫌弃,我们不如结个干亲。如何?”

张宫女愣住,不敢置信地看向夫人。

张婴目瞪口呆,他连忙看向不远处的蒙毅,发现对方一脸淡定,显然,这不是美妇一拍脑子的决定。

“干,干亲?”

张女官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,只推辞着摆手,“不成,我不成的……”

“你忘了我吗?七年前攻打燕国的战场……”

美妇笑眯眯地揉了揉右下颚,露出被粉遮掩过的差不多拇指大小的灼伤痕迹,“若不是你带领一群躲在后方的宫女来救援,我早被大火烧死了。”

“啊!黑煞将军!”

张女官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,一不留神居然说出了当年听到的绰号,“这,这怎么会!怎么会……”

美妇一脸‘好汉不提当年勇’的爽朗表情,拍拍张女官的肩膀:“当初我得知你身份时,便有这个想法。你是我与阿婴的贵人,若不嫌弃,就别推辞了。阿婴应当也是这么想的,对吧……”

美妇低头,看向还瞠目结舌的张婴,了然地笑了笑,还掐了一把张婴的脸颊:“可是放心了,你这小机灵鬼。”

张婴知晓之前那点试探的心思被看透了,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,连忙反身紧紧地抱住妇人,语气带着点他都没发现的依恋。

“阿……叔母,叔母。”

“咳……”

美妇身形有些僵硬地仍由对方撒娇,顿了顿,才蹲下来抱抱他,不忘叮嘱道,“再过一年,叔母亲自给你锻体炼骨,可不能再故作小儿态。”

张婴:……

阿母!阿母你别也这样啊!

我就想当个躺平享受,柔弱不能自理的宝宝。

没等张婴想着如何撒娇逃过一劫时,蒙毅忽然插嘴道:“不需一年,扶苏公子如今便是阿婴的武学师傅。”

美妇陡然沉默。

过了一会后,美妇忽然双手捧起张婴的脸,细细抚摸了一下他的眉眼。

好一会后,美妇忽然道,“听说你很喜欢墨家?”

“啊,对。”

张婴点头,他知道秦人尚武,不怎么喜欢工匠,所以下意识开口,“但我也是为了让耕地种出更多的粮食,我用墨家,是为了产粮食。”

“嗯,我知晓的。”

美妇又沉默了一会,忽然笑眯眯地开口道:“阿婴,你愿意随我……我一同回蒙毅的封地吗?”

张婴闻言一愣,没想到对方会提出离开咸阳的邀请,犹豫道:“可我的封地在这,我想耕种粮食,我喜欢屯粮……”

“哈哈。祖宅那一片封地本就没人管。你若去那,粮食收成什么的都归你,当自己的封地,爱怎么打理都成。那边依山伴水,气候宜人,比这更适合耕种,附近还驻有一支墨家常驻。可以常去讨教。”

张婴听得有些心动。

他倒没有想完全放弃咸阳,但华国人嘛,想多留几个预选方案,狡兔三窟是本能。

“哇!好呀好呀!外婆也可一起去吗?”

美妇笑着微微颌首。

……

“不可!”

随着房门被推开,一声冷硬的低喝,引得屋内人一愣。

众人回首,这才发现居然是秦王嬴政。

一行人连忙起身行礼。

嬴政目光平静地落在众人身上,最后看向蒙毅。

“是你的意思?”

蒙毅暗暗叫苦,但作为一家之主也只能抗住了,便点点头:“想着封地许久未去,能……”

“你想去便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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