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 嘉禾(1/2)

“祥瑞送禾,保我大煜!祥瑞送禾,保我大煜!”

东宫卫们一声接一声,声声如响锤,一下下敲进呆滞的众官员耳里,震得他们无暇思考,震得他们仿佛血液翻涌,震得他们甚至生出一同高喊的冲动。

站在前排的官员真以为后排有人跟着喊,因为后方也响起了应和之声。有人忍不住回头望,随即更为吃惊地张大嘴,又引得更多官员纷纷回头。

后方的声音在不断变大,虽然不像东宫卫那么整齐,却也能渐渐分辨出是在呼喊相同的话。

是先前围在祭坛外的那些百姓,不知何时靠近到了只有四五丈远。而且,看着人数还又多了一些。

此处祭坛与京城的祭坛不同,官府的祭祀原本便是允许百姓围观,更是鼓励百姓参与同祭,因此并未修建拦阻的设施。

此时,百姓们都跪在地上。有人闭眼合什,虔诚祈告;有人振臂呼喊,满脸欣喜。

祭坛上的烟雾已经完全散开。

朝阳之下,白殊手上的稻穗、身边的白鹿,都清晰可见。

谢煐放下手,却没有松开白殊,就这样握着他手腕,一步一步走下祭坛。白鹿侧头看看,也迈开四蹄,亦步亦趋地跟在白殊身侧。

东宫卫们停下呼喊,移动队伍来到二人身旁保护,并在前方为他们开路。

大多数官员已经被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有些懵,少部分官员心中虽有计较,此时的情形也不合适说话,最后便是所有人都静静地注视着两人一鹿走过去。

谢煐与白殊一直走到百姓面前,才停下脚步。

有几位老人被人搀扶着站起,迎上前来,应该都是村中有名望的老者。

谢煐却是微一抬手,先开口道:“上苍既遣祥瑞送来嘉禾为启示,孤这便回衙召人商议参解,亦会将此嘉禾展示于衙门之外,向民间集思广益。诸位,还请稍安,再多等待一时。”

白殊也温声接道:“诸位放心,江南一日种不出粮食,太子与我便一日不会离开江南。”

几位老人闻言,眼中燃起希冀,连声应着是,又命各自村人赶紧给太子让开路。

曹中丞神色复杂地看着谢煐和白殊穿过百姓当中往外走,想了想,还是快步跟上去。他一动,别的官员相互看看,也自发跟着走。

谢煐和白殊走出祭坛范围,登上一辆无厢之车,扶杆而立。白殊回身摸摸白鹿的头,白鹿轻巧一蹬,也跟上车去,继续站在他身旁。

前方车夫一抖缰绳,马车缓缓而动。东宫卫分为三队,一队前方开路,两队护持在车两侧,竟是留出车后空间。

曹中丞微一眯眼,抢步过去,直接堵上车后方的位置。跟上来的官员们见状,也纷纷行动,在车后排成两列。

先前跪拜的百姓们此时都已起身,有自发跟着走的,也有得到长者授意跟上的。

队伍浩浩荡荡地向着临余城而去。

临余如今是薛元承暂管,具体主事的是他夫人翁氏。翁夫人早已命人空出此方城门,肃清了街道,却未阻止城中百姓围观。

谢煐始终握着白殊的手腕,两人一鹿站于车上,手中稻穗轻轻摇摆。

随着队伍一路进城,祭祀时出现的异象也迅速在民间传扬开去。

谢煐和白殊直到进了抚民使司衙门,方才下车,进衙入座。

待曹中丞带着众官员跟进堂中,谢煐没等他催促,便将那支稻穗递过去:“中丞与诸位都来看看,是否能看出门道。”

曹中丞压下纷乱的思绪,上前接过稻穗,与众官员们相互传看。

趁着他们都在研究,白殊从知雨那悄悄拿过豆饼,侧身喂给小鹿。小鹿美美地吃完一块,又喝了水,便在白殊的椅子旁趴下,闭上眼睛睡觉。

曹中丞和众官员议论一阵,蹙着眉头将稻穗送回,犹豫着道:“此稻看起来个头较小,且壳外无芒,与臣等所知之嘉禾并不相符……”

谢煐倒是不介意,只道:“如今春旱,诸位熟知的稻种难以成活。上苍既送来此稻,或许便是表明它可耐这场春旱。”

江南毕竟是水乡,河网遍布,并不缺水。只是如今人多地少,许多良田都开在山岗之上,需要积雨水以成水田。若是寻到耐旱的稻种,光挑水上去浇便能成活,自然也就可度过此难。

道理是这样,曹中丞的眉头却未解开:“可这只有一根稻穗……”

“让人放到外头去,召百姓们前来观看,尤其是四处行走的商人。想来,总会有人能认得出,何处有此稻种。”

谢煐将稻穗交给跟在身边的卫率,令他去办此事,又对众官员道:“辛苦诸位大清早参与祭祀,且先回去休息吧。有了消息,孤会再召诸位商议。”

众官员面面相觑,不少人忍不住偷偷去看睡在白殊身边的白鹿,总觉得今日发生的事太不真实。

白殊看他们像是脚下生了根,都不愿挪步,便向孟大使个眼色。

很快便有东宫卫抬着几箱东西上来,不轻不重地放在众人面前,再打开盖子。

官员们看看上首两人,得到谢煐颔首示意,纷纷弯身去取箱中的东西。

箱子里装着满满的小册子,用的是最近京中流行的新式线装法,封皮上提字——木棉种植指导手册。

白殊笑眯眯地道:“诸位既然不累,不如我们便来聊聊这推广木棉种植的事吧。”

*

翁夫人先前为了颁布战时的各项临时政令,在临余的知州衙门前搭了个高台。但凡有要事通知,就令人走街串巷的敲锣,让百姓都到高台处去看告示,即使是不识字,也能听到人讲解。

现在那根“上苍遣祥瑞白鹿送来的稻穗”,便放在这高台上展示,凡想观看者,皆可排队上台,若有人能认出是何处的稻种,还能得到重赏。

城中百姓们一听到消息,立刻向高台涌过来。白鹿先前太子进城时已经见到了,这嘉禾当时看不真切,此时有机会近看,谁又能没点好奇心?更别说那还关系到江南今年能不能有收成!

群策群力,没到天黑便有四五拨人找到抚民使司来。

因此,曹中丞还没吃上晚饭,就又被谢煐召到跟前。

这回谢煐还特意让人给他端了椅子上了茶,才道:“现下能够确定,那稻种在广南东、西路与福建路已广泛种植多年,耐旱,高产,且种植期短,只须三月便能收成。”

曹中丞心情复杂地饮着茶。

其实聪明如他,哪里还看不出来,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太子布置好的。就是那些来报稻种来源之人,也不一定真是百姓。

不过他也知道,谢煐并不需要他们相信。如今事情已在江南百姓中间传开,无论如何,朝廷都得把这稻种给江南调过来。

他有点想问谢煐,既然知道岭南与福建有这么一种耐旱高产的稻种,为何当初在朝堂上不直说。但转念一想,若是谢煐当时便说,恐怕一时之间难以说服群臣。换稻种,毕竟不是小事,万一什么都种不出来,谁敢担这个责任?

而经过此番祭祀,谢煐和白殊便是将这担子直接扛下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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