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 第 80 章(1/2)

皇后王氏幼年时,家中后宅乌烟瘴气。歧国公夫人,即程月璃外祖母,将她接到国公府抚养。

“本宫和丽蓉自小一块长大,情同姐妹。”她细细看向程月璃,透过这张肖似其母的脸,回忆起自己年少时光。

“月璃这名字,是丽蓉给你取的。”

“月璃,”她轻声低喃,“一月即离……”

栖霞县主,本是歧国公之女王丽蓉的封号。

程大将军长年驻守边关,极少回京,妻子临盆也来不及赶回。

丽蓉怀胎时患了一场病,病愈后身体一直不好。临盆时大出血,好不容易将女儿生下,自己却因身体虚弱,没能撑过一个月。

当时歧国公夫妇已过逝,县主担心将军续弦后,幼女一人在府中遭受后母欺凌,便拖着病体残躯,步步染血入宫面圣,跪求睿宣帝允许幼女承袭自己的封号。

歧国公府三代忠烈,程家赫赫战功。栖霞县主爱女之心无人不为之动容。

于是睿宣帝准了她临死前的请求。

——这便是程月璃这个特封县主的由来。

皇后将故友之女抱入宫中抚养,每每回忆起故友,更心疼月璃几分,对她甚至比对自己的三个儿子更为纵容,从不忍心叱责,宠出了月璃骄纵蛮横的性格。

当然,程月璃在皇后面前乖顺孝敬,又因肖似其母,十分讨皇后欢心。

想到丽蓉,皇后眼眶微湿,反复叮嘱程月璃往后行事不可鲁莽,切记保重身体。

程月璃乖巧应下。

说起落水,无可避免牵扯到宋逐寻和柳惜然。

“听闻寻儿一直没去探望过你?”皇后扶了扶额,“本宫等会就叫郑应召他入宫,让他去将军府探病。”

“璃儿正想给娘娘说这事。”程月璃正色道,“以前少不更事,让娘娘为璃儿操心不少。”

“现在璃儿懂了,强扭的瓜不甜。往后不会再吵着闹着非要嫁给五皇子。璃儿甘愿成全五皇子和柳惜然的姻缘。”

皇后难以置信打量她:“今儿个怎么转性了?”

又是送礼,又是主动开口,放弃嫁给宋逐寻。

程月璃嘴角微扬,带出几分清浅淡漠:“璃儿已经长大。”

她和宋逐寻毫无意义地纠缠两年,这桩闹剧早该结束。

皇后将信将疑:“你不必有所顾虑,本宫会想办法说服寻儿,让他娶你为妃。”

程月璃淡淡道:“五皇子心仪柳惜然,璃儿尊重他的选择,也祝福他的姻缘。”

她已对宋逐寻毫无爱慕之心,只是不宜对皇后明说。

“你回去再想想,若真打算放弃,上元节过后,本宫再禀明圣上。”

程月璃和宋逐寻僵持了两年,倘若她不再阻拦,宋逐寻必定即刻迎娶柳惜然。

皇后对柳惜然本身并无成见,只是不太满意一个出身寒门的侍郎之女嫁入皇室。

程月璃不再多说,如今宫里正在筹备上元宴,宋逐寻和柳惜然的婚事,怎么都得等到明年。

……

在中宫待了半日,程月璃告退,离开长宁宫。

走出殿门不久,迎面走来一位玉树临风的俊朗青年。

他身材颀长精悍,着一身黑色蟒袍,肩披大氅腰佩长剑,脚步生风,威风凛凛。

这是皇后娘娘第二子——四皇子,镇南大将军,晋王宋逐烽。

宋逐烽是如话本中传奇一般的人物。

他虽贵为中宫所出的皇子,却在十四岁时参军入伍,为大衍朝南征北战。

宋逐烽骁勇善战,八年间战功赫赫,凭自己的实力坐上镇南大将军之位,即便一生戎马的老将,也无一人不服。

三个月前,他完成了一件倾世壮举——打败南中大军,攻入南国都城,手刃南中王,将南疆划入大衍版图,为大衍朝开疆拓土。

他在民间享有极高声望,素有战神之称。

百姓有人不知皇帝,不知太子,没人没听过镇南将军宋逐烽的鼎鼎大名。

今年的上元宴大事操办,也有举国为他庆功之故。

宋逐烽走向长宁宫,一路上宫人和巡逻禁卫纷纷驻足,侧身站在路旁,朝他躬身行礼。

程月璃也在路旁站定,微微福身。

她二人幼时都住在中宫,互相认识。

宋逐烽不知是没注意到她,还是故意视而不见,径直从她面前走过。

正如那日游湖,程月璃落水,宋逐烽在岸边抱臂而立,视若无睹般见死不救。

旁边的宫人都替她尴尬——身份尊贵的栖霞县主,在晋王面前,和普通宫女并无两样。

宫人们偷偷看向她,原以为她会恼羞成怒,拿下人撒气。

程月璃面不改色,恍若无事般静静离开皇宫。

***

隆冬过半,砌下落梅如雪乱。(*)

秋心进了院门,见程月璃正在院中舞剑,大惊一声:“小姐!”

程月璃身形半转,流风回雪剑光如霜。一躲落梅盘旋在空中,被三尺青锋一挑,稳稳当当盛放在雪亮的剑尖,停在秋心眼前。

停下动作,程月璃笑问:“慌慌张张,成何体统。”

“小姐身体仍然虚弱,不宜劳累,不能受凉。大夫的话都忘了吗?”

秋心一脸担忧,赶紧把人往暖亭里推。

“大夫也说过,适当活动筋骨,有益身心。”

程月璃被秋心半推半拉带入暖亭,接过递来的药碗,仰头喝下。

她出身武将世家,骨子里天生有种凶悍气,喜欢舞刀弄枪。

在宫中时,她和皇子公主们一同学文,也学习武艺。将军府中,更不缺能指导她练武的高手护卫。

可喜欢归喜欢,程月璃的三脚猫功夫,稀疏平常。

她的鞭子只能抽一抽不敢反抗的下人,论身手,赢不了几个人。

习武辛苦,贵女们花拳绣腿装装样,没几个真吃得下这份苦头。

秋心接过空碗,拉起程月璃的手,心疼道:“都生茧了。”

程月璃的手生的漂亮。

不同于寻常贵女的饱满圆润,她的手指纤细瘦长,骨节分明,别有一种冷峻凌厉的美感。

光润如玉的指根和指腹因长时握剑生了一层薄茧,不免令人生出白玉微瑕的惋叹。

程月璃本就有闲来无事时练几招的习惯,大夫也说,适当活络经脉对身体有益。

秋心起初没在意,以为自家小姐和以前一样,随意舞几招花拳绣腿就算习武。

哪知一月以来,程月璃每日练一两个时辰,从未间断。

秋心是武将家的侍女,自己虽不习武,见的多,真功夫还是假套路,大致分辨的出来。

她知道,小姐是认真的。

自从醒来之后,小姐整个人都变了。

气质更为柔和,行止不再急躁,说话云淡风轻的,像是对什么事都漠不经心。

但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,却似乎蕴含着坚韧和决绝的力道。

某日二人闲谈时,程月璃笑说她的软鞭只是吓唬人的玩意,抽在身上,伤口红痕看似吓人,实则疼一会,过两天淤痕消散,什么事都没有。

即伤不了筋,也动不了骨。

剑才是伤人的凶器。平日藏在剑鞘里,低调含蓄,一旦出锋,可以一击致命。

以前的程月璃,像她的鞭子,看似张扬可怕,实则色厉内荏。

秋心觉得,如今的程月璃,似如一把藏锋的利剑,被淡漠的剑鞘裹着,内里是动魄惊心的锋芒。

程月璃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掌,不以为意:“练武哪有不生茧的。”

没什么大不了。

5

秋心嘟嘴:“哪有世家小姐手上长茧的。”

别说高高在上的栖霞县主,她这样的一等侍女,只做伺候主子的精细活,手上也光滑白净。

只有做粗活的下人,手上满是厚茧,粗糙,不好看。

程月璃淡笑:“将军府里做粗活的人,双手生了一层厚茧。出了将军府,街上的贩夫走卒,田里的村妇农夫,他们日晒雨淋,双手粗粝不堪。”

“秋心,你觉得他们丑吗?”

秋心认真思忖片刻,摇头:“自然没有小姐的手好看。可秋心不觉得丑。”

芸芸众生,靠双手讨生活,辛勤奋斗的模样,或许称不上好看,但绝对不丑。

程月璃在她额头上轻一弹指,笑着称赞道:“好姑娘。”

说罢,又拿起剑,还要再练。

秋心担心她太累,伤身,出言阻拦。

程月璃道:“上元晚宴没几天了,这点程度也不会累到。放心,我自己的身体,爱惜着呢。”

秋心略微吃惊:“小姐打算在晚宴上登台?”

上元晚宴是大衍朝最盛大的一场宫宴。皇帝宴请文武百官,官员的家眷们也能跟着入宫参加。

晚宴上有一助兴的活动,不论家世出身,性别年纪,都能登台展现学识才艺。

这无疑是博圣心,显声名的绝佳时机。

谁能在晚宴上大放异彩,下一整年,都是整个京城中,大街小巷内津津乐道的人物。

两年前,柳惜然凭借一段琴曲脱颖而出,成为贵女中的名人,从此走入五皇子心中。

今年因着晋王凯旋而归之故,晚宴大事操办。

不知有多少世家小姐使劲浑身解数,想博他一顾。

即便吸引不了晋王的目光,能如柳惜然那般俘获王侯公子,也可一举飞上枝头。

程月璃冷淡一笑:“柳惜然必定是要上台的。”

去年柳惜然的琴曲也收获无数掌声。她下台后的第一件事,便是走到程月璃面前,不着痕迹地耀武扬威,把她气得火冒三尺。

今年晚宴,她一定会用同样的手段故意气她。

“我不能什么都不做,只坐在台下看着她出尽风头。”

然后看她再次走到自己面前,炫耀宋逐寻有多喜欢她弹的琴。

虽然程月璃已经不在乎宋逐寻,她不想让柳惜然如此洋洋得意。

**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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